时代周刊以卡马拉·哈里斯为封面人物,并刊发了哈里斯这位不被看好的副总统如何迅速扭转了民主党的“死亡行军”般的竞选颓势。
配乐让人联想到碧昂丝的演唱会。
发光手环让人想起”Eras Tour”巡演(注,泰勒·斯威夫特的世界巡回演唱会)。
14000多名热情高涨的民众冒雨排队,场面堪比奥巴马初选时期。
8月6日,在费城体育馆内,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感受到了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多年未有的热烈欢迎。粉丝们挤满了空间,在鼓声轰鸣中挥舞着用亮片和胶水制成的自制标语。
当哈里斯介绍她的新竞选搭档明尼苏达州州长蒂姆·沃尔兹时,欢呼声持续了一分钟以上。
如果你一个月前向任何关注竞选的人预测这一幕,他们都会觉得你有病。但哈里斯已经完成了现代政治史上最迅速的氛围转变。围绕一位老年总统认知能力下降的竞选,已经发生了转变: 拜登出局,卡马拉·哈里斯上位,特朗普连任似乎不再势不可挡。
正如一位全国组织者所说,民主党人曾认为大选将是注定失败的“死亡行军”,但他们无尽的沮丧正被爆燃的希望所取代。哈里斯打破了筹款记录,7月筹得3.1亿美元。她的听众挤爆了体育馆,TikTok上红极一时,传递着关注未来而非过去的全新讯息。
志愿者们纷纷报名。特朗普在关键州拉大的领先优势消失殆尽。在七月底和八月初的短短几周内,哈里斯成为政治现象。
她在费城对欢呼的人群说:“我们的竞选活动不仅仅是与特朗普的斗争,更是为了未来而战。”
哈里斯这些年在哪儿?
多年来,民主党官员质疑她的政治能力,专家嘲笑她语无伦次,民意测验也显示她的吸引力有限。她在2020年总统初选中的表现呆板,担任拜登的二号人物也未能激发信心。
即使在今年夏天,当党内人士讨论如果拜登退出,谁可能接替他的位置时,“一些主要捐助者明确表示她赢不了,”Run for Something的联合创始人阿曼达·利特曼说(Run for Something是一个培训年轻民主党人竞选公职的组织)。“他们认为人们还没有准备好选举像她这样的人。”
从过去几周的情况来看,哈里斯所在的政党低估了她。也许2020年初选竞争激烈,不适合哈里斯展示自己的才华;也许副总统职位不适合她。突然间,她似乎与当下的形势配合得完美无缺:一位前检察官与一名被定罪的重罪犯竞选,一位堕胎权利的捍卫者与帮助推翻罗伊诉韦德案的人竞选,一位新一代民主党人与一位78岁的共和党人竞选。
也许最重要的是,她给了美国人想要的东西:一个值得依赖的替代方案,以取代过去八年两个不受欢迎的老男人。
哈里斯可能仍然处于劣势。特朗普在获得270张选举人票方面无疑更有把握,而且在选民认为最重要的议题上也有优势。哈里斯将不得不为拜登政府的记录负责,包括通货膨胀和边境安全。
共和党人将她塑造成沿海精英,指出她在2020年初选中的立场——主张枪支回购、禁止水力压裂法以及改革医疗保险制度,可能确实过于自由化,无法赢得许多决定选举的摇摆选民的支持。
哈里斯尚未接受任何真正面对面的采访,也没有解释过政策转变(她的竞选团队拒绝了本报道的采访请求)。她必须修复党内联盟的裂痕,激励那些从拜登阵营中流失的黑人、西班牙裔、阿拉伯裔美国人和年轻选民。
尽管她的早期民调数据远远好于拜登,但在她需要赢得的一些关键人口群体中,她的支持率仍落后于拜登2020年的支持率。
只有不到90天的时间,哈里斯要证明她能够将成功启动转化为一场艰难而明智的行动,击败一位拥有坚定支持基础和舞台掌控能力的前总统。
她从前任那里继承了竞选基础设施和政策记录,但过人的精力完全属于她自己。选择沃尔兹作为竞选伙伴,而不是更传统的选择,表明她相信这场竞选既关乎基本要素,也关乎情感。
哈里斯的品牌转变——快乐战士的态度、病毒式传播的模因、对共和党“怪胎”的不屑一顾,已经实现了任何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抢走了特朗普的风头。
可能看起来是一夜成名,但机会来敲门时,哈里斯能抓住,是多年准备的结果。她的顶级助手团队一直在为未来的总统竞选默默打基础。在最高法院对多布斯案做出裁决后,这位副总统将生殖权利纳入自己的职责范围。
堕胎对于虔诚的天主教徒拜登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舒适的话题,但对于他的二号人物来说却是顺理成章的。哈里斯认为,罗伊案败诉后,共和党人会将目光转向限制节育和体外受精。
在多布斯案判决后的几个月里,她走遍美国,将堕胎权视为“生殖自由”问题。助手们说,早在2022年中期选举时,她就主张将此作为民主党全国宣传的核心内容,即使白宫将重点放在就业和经济上。
在竞选期间,哈里斯的团队制作了一份表格,上面列出了盟友、权力经纪人以及潜在代表,以便在时机成熟时加以利用。每张照片、每张贵宾邀请、与工会领袖的每一次会面、与关键选民的每一次会晤,都被记录在案。
顾问们表示,他们的目标是确保在全国每个州的每张代表名单上都有盟友。一位高级助手说:“我们有一份名单,并且检查了两遍。””
这份名单是为2028年准备的。但当拜登于7月21日退出竞选并迅速支持哈里斯时,名单派上了用场。穿着霍华德大学运动衫、吃着凤尾鱼披萨的副总统,在接下来的10个小时里不停地打电话,联系代表并争取支持。
一天后,提名几乎就是她的了。尽管其他总统候选人与摇摆州或大捐助者有联系,但一位高级助手表示:”这份名单是我们所拥有的,而他们没有。这不是仙女教母挥舞魔杖。”
哈里斯能够如此迅速地获得提名,是职业道德和政治手腕的胜利,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情。运输部长皮特·布蒂吉格表示:”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巩固民主党,举办尽可能多的活动,并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建立影响力,这是一项壮举。我认为没有人会想到,她能做得如此完美。”
随着拜登不再成为候选人,垂死的民主党基层组织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哈里斯能够传递出一种在克林顿或拜登时代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们的政党代表着未来,而特朗普则代表着过去。她的竞选活动在第一周就筹集了2亿美元,这是总统竞选历史上任何候选人所经历过的最好的24小时。
在她成为总统候选人提名的48小时内,就有超过38000人在Vote.org上注册,超过了去年泰勒·斯威夫特的鼓励带来的选民登记热潮。
在一周内,哈里斯抹去了特朗普在关键州的优势,将一场势不可挡的压倒性胜利变成了势均力敌的拉锯战。
“选举取决于共鸣,卡马拉现在获得了共鸣,”Z世代政治组织“们应得的领袖”联合创始人大卫·霍格说道。霍格在政治生涯中一直致力于组织反对特朗普及其盟友的活动,他解释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投票支持的人,感觉很好。
密歇根州参议员达林·卡米莱里说:“人们感受到了在奥巴马竞选期间感受到的那种能量。当时他周末都在底特律以南的竞选区挨家挨户敲门拉票。这种感觉与希拉里和拜登不同。”
酷娃恰莉和梅根·斯蒂·斯塔利恩等明星纷纷站出来支持哈里斯。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主席肖恩·费恩在底特律一个挤满人的飞机机库发表讲话,称她为“厉害的女人”。竞选活动的新款哈里斯-沃尔兹迷彩帽在半小时内就售罄。基层团体的筹款和志愿者报名人数激增。
黑人选民事务组织(Black Voters Matter)联合创始人拉托莎·布朗回忆道:“我的侄女称拜登为‘种族灭绝乔’,她打电话给我说,‘阿姨,我想做点什么’。”
这种转变在网络上或许最为明显。虽然数百万铁杆民主党人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特朗普连任,但Z世代中很多不那么坚定的选民,却特别容易受到网络趋势的影响。
几个月来,拜登的网络支持者一直在为他支持以色列的加沙战争而辩护。关于加沙的评论充斥着社交平台上支持拜登的内容,这使得创建网络策略师所说的“许可结构”来支持他,变得非常困难。
对许多人来说,这让人想起了2016年嘲笑希拉里支持者的网络暴民,这阻止了她在社交媒体上建立影响力。
利特曼说:“2016年,如果你想成为希拉里·克林顿的网络支持者,你只能在一个私人的Facebook群组里做这件事。在2024年,你会在抖音上发布信息,成为K-Hive(注,哈里斯的粉丝团)的一员,并将你的用户名设为椰子树。”
注,“椰子树“梗源自哈里斯引用她母亲的一句话。这段话是2023年哈里斯在白宫就教育问题发表的一段演讲,她在演讲中引用母亲以前常跟她说的话说 :“ 她有时会给我们脸色看,她会告诉我们,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以为自己是刚从椰子树上掉下来吗?。”
即使华盛顿感到措手不及,过去两周来精力充沛的斗士与盟友们所熟知的哈里斯仍然如出一辙。前旧金山市检察官路易丝·雷恩回忆说,当哈里斯接管检察官办公室对收养案件的兴趣时,她在第一天就把一抱泰迪熊带到了法庭。
安德烈·德·斯蒂是一名捐赠顾问,她与哈里斯一起为2003年旧金山地方检察官竞选活动编写了第一份政治简历,当时两人一边吃葡萄酒和奶酪,一边打字。
那些经历过她2020年初选的人记得,在她退出竞选后,她与最后一批工作人员一起参加了竞选总部的舞会。
哈里斯在加州早期的盟友,可能看到了奥巴马的影子,但她在全国舞台上的表现更像塞琳娜·迈耶(注,美剧副总统中的角色)。在2019年高调启动后,哈里斯2020年的竞选活动停滞不前,然后戛然而止。
助手们说,她听取了太多不同顾问的意见,这些意见相互矛盾。在一场以桑德斯和拜登为两极的竞选中,她从未找到自己的定位。她的竞选团队饱受管理不善和内讧困扰。哈里斯似乎犹豫不决、缺乏安全感,害怕犯错。
“我们在2020年对她造成了伤害,”竞选活动的州联合主席巴卡里·塞勒斯承认,“我们把她包装得太好了。热情逐渐消退,资金也枯竭了。在爱荷华州初选投票开始前,她就早早退出了竞选。”
她担任副总统的头几个月也经历了坎坷。大型采访表现不佳;哈里斯似乎准备不足,站不稳脚跟。
据报道,拜登曾向朋友抱怨说,她“还在成长中”。他让她承担了一系列困难且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例如解决中美洲北部三角洲无证移民流动的根本。到2023年,哈里斯的副总统支持率是历史上最低的。
“副总统总是很艰难,因为总统才是制定政策、承担责任的人,”加州民主党议员、哈里斯的亲密盟友亚当·希夫表示,“从历史上看,副总统经常承担总统不想做的工作。”
另一位民主党人更直言不讳:“他们从一开始就让她注定失败。”
哈里斯面临的挑战之一是身边的人。多年来,高层工作人员的轮换使她的信息变得模糊,并引起了对她作为管理者能力的质疑。一位民主党策略师说:”她需要几个政治顾问。她没有北极星来指引她。她做了一些被政治精英和专家抓住不放的新手动作,加剧了关于她尚未准备好迎接黄金时代的看法。“
据与她共事并密切观察她的盟友称,这种说法已经很久了。一位亲密顾问说:”只要有人关注,他们就会看到这些负面消息被右翼放大和炒作。然后就没有关于她的报道了。”
这位顾问说,哈里斯的漫画形象“被定格了”,与此同时,副总统继续领导着一系列重要问题的工作。但人们并没有真正关注这一点。
长期盟友认为,她在参议院提出的许多优先事项——刑事司法改革、种族平等、孕产妇健康,都成为了拜登政府的优先事项。另一位前2020年总统竞选对手、新泽西州参议员科里·布克表示,在过去的三年里,哈里斯掌握了通过重大立法所需的“施压”艺术,并成为倡导民主党目标的“全球外交家”。
布克说:“她从学徒变成了绝地大师。”
然而,如果说哈里斯被全面低估,那么她的处境确实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政治上的成功是情境性的,这次哈里斯不再需要在竞选中与20多名其他民主党人竞争关注,也不必为了赢得党内基础而扭曲自己来迎合自由派。她也不再需要成为总统的忠实副手,听由总统全权指挥。
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共和党人承认,哈里斯比实力大减的拜登更难击败。但他们相信,这位在过去几周内高歌猛进的候选人,很快就会在持续攻击下回归现实。共和党民调专家惠特·艾尔斯表示:“如果她沿用2019年和2020年的竞选策略,她的竞选活动将崩溃,特朗普将轻松进入白宫。如果她像她的盟友和朋友所说的那样在过去四年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将给特朗普带来真正的挑战。”
哈里斯竞选官员表示,他们仍然专注于七个关键战场州——亚利桑那州、佐治亚州、密歇根州、内华达州、北卡罗来纳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竞选战场总监丹·坎宁宁表示,在哈里斯的领导下,这些州“对我们来说更加重要,比原本可能的情况对我们更有利”。
根据民意调查,哈里斯在年轻、黑人和拉丁裔选民中的受欢迎程度,远比退出竞选的拜登高,这使她更有可能赢得阳光地带各州。与此同时,她在年长白人选民中的支持率可能正在下降,这使她在“蓝墙”三州(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的选举中处于弱势,而这三州是民主党选举团战略的核心。
为了巩固这些州,哈里斯依靠主要劳工的支持,并多次访问中西部北部地区。
哈里斯继承了拜登的竞选基础设施,包括在关键州设立的260多个前哨站。根据竞选备忘录,在内华达州,哈里斯竞选团队有13个实地办事处,而特朗普只有一个;在宾夕法尼亚州,哈里斯有36个协调办事处,而特朗普只有3个。
在竞选活动的头12天,哈里斯的支持者打了230万通电话,进行了17.2万次家访。副竞选经理罗布·弗莱厄蒂表示,在竞选组织者挨家挨户拜访摇摆选民的同时,竞选活动的网络战略部分围绕“接触难以接触的选民,并说服他们在我们的候选人和沙发之间做出选择”而设计。
关于哈里斯的病毒式流行梗、热情的抖音视频以及忠实支持者的大规模Zoom电话(哈里斯的黑人女性支持者、哈里斯的白人男性支持者、哈里斯的拉丁裔男性支持者)使这项任务变得容易。
“这种热情是金钱买不来的,”弗莱厄蒂说。
即便如此,许多民主党人仍然认为特朗普的优势难以克服。密歇根州众议员黛比·丁格尔说:“我有点偏执。我们仍然必须确保在工会大厅和退伍军人面前,我们说话的方式要与乔·拜登一样”
但哈里斯的时机,也恰逢美国女性历经八年变革和胜利。
在希拉里在2016年惨败之后,妇女们涌上街头,举行了美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抗议游行,随后又发起了一场大规模的草根选举运动,帮助民主党在之后的多数选举中取得了优异成绩。
MeToo重塑了文化,多布斯案重塑了选民。民众对女性候选人充满热情并非新鲜事:就在哈里斯参选的前一年,芭比、碧昂斯和斯威夫特在夏季掀起了一股轰动。
这一次,人们不再纠结于女性是否具有可选举性。副总统前公关总监阿什利·艾蒂安表示:“共和党人的攻击重点将是种族和性别,而这恰恰对哈里斯有利。所有这些负担现在都变成了资产。”
哈里斯能否保持早期的成功尚属未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她改变了选举的走向。
“整个氛围都变了。我们之前看到的是两位没有多少人真正感兴趣的候选人,”39岁的莉安·韦纳解释道。她身穿印有“Childless Cat Ladies for Harris(没有孩子的女士支持哈里斯)”字样的T恤,在费城大型集会上排队等待炸鸡条。
她旁边是一位身“Blasians for Harris(注,Blasians是Black和Asians的结合词,用来指代具有黑人和亚裔混血背景的人群)”T恤的粉丝。
“现在有了一种新的能量,一股新的力量,能吸引那些可能不确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