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写了一篇文章，主题是纸币是债务凭证，它的发行要偿还。编辑部在排版时，有位博士从旁边走过，脱口而出地说，纸币有国家信用担保，还什么还？我的编辑被说的有点发毛，他问我，怎么回答。我说，信用就是偿还，没有偿还就没有信用。国家信用担保就是国家担保的偿还，并非不还。纸币发行要偿还，这可能是个让人大跌眼镜的论断。
以美元的发行为例，美国财政部发行国债卖给公众，美联储再买公众的国债，美元发行增加。然后，公众用美元生产经营后纳税，财政部拿税款去赎回国债。此时，美元还给美联储，国债还给财政部，增发美元和国债都退出流通消失。美联储买国债发美元，其实就是以国债为抵押，给财政提供贷款。财政赎回国债，是用税款偿还美联储的贷款，而税款则产生于财政给公众提供服务的回报。纸币的印刷成本不超过1毛，却能当100元来流通转让。公众接受它，就是因为它可以买政府100元的公共服务。否则，公众不会放弃价值100元的商品，接受1毛钱成本的纸币。可见纸币是政府的债务凭证，它的担保是政府的公共服务。纳税是公众收回债权，也是纸币作为债务凭证实现了偿还。
美元的发行与退出机制
人类第一张纸——交子出现在大宋王朝，那是钱庄票号签发的银票。为了避免银票发多造成挤兑和倒闭，所以钱庄票号都自觉控制银票与库存白银的数量比例。朝廷只知道银票可以流通，却看不到它背后的白银支撑，所以一个劲地挤压钱庄票号，多发银票，从而造成通胀。有文章说，交子的早熟是大宋覆灭的一个重要原因。从交子演变出银行券，再演变成纸币，前两者的可兑换黄金白银，到后者则不可兑换，但它的偿还性本质不变，只是用政府公共服务的价值来替代贵金属的价值。如果没有偿还的约束，财政一定不考虑它所能提供的公共服务，势必将纸币发得铺天盖地，从而毫无信用可言。所以纸币的发行就是以财政偿还能力，即未来的税收为担保和约束，这就等同于钱庄票号以黄金白银的储备为担保。当然不排除美联储超过其偿还能力发行美元的可能，但毕竟他们在理论上确定美元发行必须偿还，在实操上安排偿还的机制，这不能不是它们纸币发行的总量远低于我们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我们至今没有偿还的理论与偿还的制度安排。
交子
在我们的理论中，货币是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这个定义非常值得商榷，更不用说在纸币时代。因为商品交换本来就不是等价的，如果等价，交换得不到额外的好处，那就自己生产，没有必要交换。而且交换貌似发生在不同人之间，实际上却是每个人各自得失的比较。上班族不会考虑老板赚多少，而只要自己体力脑力的耗费小于收入。买化妆品的不会比较厂商的耗费与自己付出货币的关系，而只考量抹在脸上的效果与付出货币的关系。这里还不讨论根本不含劳动时间，产品没有成型、与劳动价值毫无关系的跨时间交易。可见商品价值评价的因人而异和交换的各取所需。既然没有等价交换，就没有一般等价物，那么货币只是价格标准和交易媒介。也就是尽管大家对商品价值的判断天差地别，但是大家都用货币单位度量各自的判断。你认为值1000，我认为值500，价值绝对不相等，但衡量的单位都是元，所以货币没法是一般等价物。
先秦货币
金属货币面值与内在价值一致，所以无需兑换，也不必偿还。纸币只是金属货币的衍生物和代表，所以纸币要以依附金属货币的兑换性，保障和维系自己的信用。进而纳税可以用纸币，则纸币就用来购买政府的公共服务，纸币信用由对金属货币的可兑换性就转移到公共服务的偿还性上来。由此财政未来的税收成了纸币发行的依据和约束，美元就成了财政提前使用的未来的税收。
作为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人民币发行就无需偿还，这就没有理由不多发。可见与其控制发行，不如将人民币的定义由一般等价物转移到债务凭证上来。
文：胡海鸥 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