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中国反间谍机构声明要监视唱衰经济言论的背后

日经刊发前中国分社社长Katsuji Nakazawa的文章，分析了中国国家安全部宣布将打击唱衰中国经济言论的背后意义。加美财经编译，仅供参考，不代表支持文中观点或者确认其中事实。

本月早些时候，中国领导层召开年度会议，制定来年的经济政策，但最早详细报道会议决定的是情报机构的自媒体。

如果说这很奇怪，那么国家安全部在微信公号上发布的声明中的一句话也很奇怪。声明暗示将打击对中国经济的负面舆论：各类意图唱衰中国经济的陈词滥调不断出现，其本质是妄图以种种虚假叙事构建“中国衰败”的“话语陷阱”“认知陷阱”，以持续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及道路进行攻击、否定，妄图对中国开展战略上的围堵打压。

其中的暗示是，中国的经济政策规划很可能正在发生结构性转变。

我们可以追溯到今年夏天，当时国家安全部在微信公众号平台上创建了官方账号。8 月 1 日，这个公号发布了第一条帖子，标题令人震惊："反间谍需要全社会动员"。

反间谍机构在微信上如此大张旗鼓地站出来令人惊讶，虽然打击间谍、开展反间谍活动是其主要职责。

在12月11-12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后发布的帖子，和10月底另一次重要经济政策会议后发布的类似帖子表明这个部正在扩大职权范围，但提出保卫中国经济似乎还是首次。

"真奇怪，"一位中国经济领域的消息人士说，"中国明年的经济政策，也就是刚刚通过的政策，竟然首先由国家安全部来解释。"

最近一篇暗示可能进行打压的文章表明，即使是那些用客观事实和数字解释中国经济衰退形势的人，也可能会受到压力。在最坏的情况下，如果他们说得太多，就有可能被拘留。

就在反间谍机构在社交媒体上发帖之际，中国互联网上出现了一些观点，似乎否定了政府大肆宣传的经济正在 "复苏 "的官方观点。

经济专家们正在解释这一严峻形势，外资企业正在撤离中国，民营企业正在失去动力，消费者信心正在下降。他们的解释附有投资流出、货币供应量和其他指标的统计数据。

许多这样的解释，并没有直接提到中国政府认为经济增长一定会达到 5%的官方目标。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表明分析师们正在努力避免触犯中国对言论自由的严格控制。

中国政府的挫败感，在国家安全部门的最新措施中显而易见。尽管国家安全部的主要职责是防范间谍，但现在也开始触及经济话题。

国家安全部认为，对严峻的经济形势作出过于现实的解释，或者用它的话说，重复外国势力提出的中国经济正在衰退的错误理论，会威胁到国家安全。因此，中国政府发出信号，那些对经济分析持否定态度的人可能会受到惩罚。

这种情况早在十年前的中共中央三中全会上就已预示。这次会议于 2013 年 11 月召开，正好是习近平执掌中国共产党一年之后，旨在为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经济政策确定基本方向。

但在三中全会后，通过国营新闻媒体的报道，直接宣布了关于成立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决定。乍一看，这一决定似乎与习近平政府的经济政策方向毫无关系，而经济政策方向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这让许多人大吃一惊。

但习近平对国家安全的重视，将影响到他未来十年的经济政策。

他在做出决定后立即表示，成立国家安全委员会，从而加强对国家安全的 "集中统一领导 "是 "当务之急"，这可能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认为，要实现长期稳定，国家安全委员会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组织。

包括党员在内的大多数观察家，都不理解这一决定背后的原因以及习近平的重视。主流观点认为，委员会的权力有限，只是一个旨在促进现有行政机构之间合作的组织。

当时，一些观察家认为委员会将隶属于国务院，即中国中央政府。组成国务院的机构包括国家安全部、公安部、外交部和国防部。

当委员会的全称，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国家安全委员会公布后，人们的这一想法不攻自破。这宣告委员会将由习近平领导的党中央直接控制。

习近平将成为委员会的负责人。习近平的亲信蔡奇被任命为负责委员会文书工作的实际最高官员。

蔡奇很快就得到了晋升。目前，他作为党的最高决策机构，政治局常委会的成员，负责监督国家安全事务。

在接下来的 10 年中，这个委员会逐步得到加强，与国家安全相关的法律也得到加强。《反间谍法》、《国家安全法》、《反恐怖主义法》和《国家情报法》都是在习近平执政期间通过的。

专家们最初解释说，这个委员会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为蓝本，将加强中国国家安全机构各部门（警察、军队、情报和外交机构）之间的协调。

但在上述法律的帮助下，与国家安全相关的权力和力量，基本上都集中在习近平手中。国家安全部的间谍控制部门和公安部的社会治安控制职能也得到了加强。

这一切，推动了一些事态的发展，如 2020 年香港国家安全法的实施，以及今年早些时候日本大型制药商安斯泰来制药中国子公司一名高管被拘留。

中国民营企业和在中国经营的外国公司别无选择，只能小心中国强大的国家安全组织最近的措施，尤其是国家安全部暗示可能进行的打击。

现在，在中国开展商业和经济研究可能会有法律风险。

如果与商业有关的经济分析和尖锐意见受到打击，在中国运营的公司就会感到害怕，甚至无所作为。这将不利于以盈利为使命的机构。要想取得成功，获得准确的信息至关重要。

一位年长的中国知识分子对目前的状况表示遗憾。他说："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保护一个稳定的安全环境，以坚定地维护中国的'改革开放'制度和经济增长，是人民解放军的职责所在。但现在，国家安全组织的作用变成了以经济安全的名义打击中国正在退化的言论"。

世纪之交，在习近平的两位前任，江泽民和胡锦涛的时代，气氛完全不同。

在改革开放政策下，中国朝着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方向前进，这为中国带来了经济红利。加入后，中国经济便获得了强劲的发展势头。

当时，即使是与国家安全机构有联系的中国研究人员，也经常出国了解美国和日本等国的金融和经济制度以及管理方法。

在出国期间，这些研究人员与外国官员和专家进行互动和交流。

但是，这种友好关系已荡然无存。现在，当研究人员和一定级别以上的中国官员与外国公民会面时，他们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程序，并受到监视，生怕他们泄露信息。

如果这些研究人员已经感到被禁锢，不能再自由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或经济展望，那么他们就不可能开出真正有效的药方，来提振中国疲弱的经济。

Katsuji Nakazawa 是《日经新闻》驻东京的资深撰稿人和编辑。他曾在中国工作七年，先后担任记者和中国分社社长。他是 2014 年沃恩-尤达国际记者奖（Vaughn-Ueda International Journalist prize）的获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