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X168财经报社(北美)讯 2019年3月5日的一次会议上，升级丹麦蜂窝网络的竞标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在准备向5G无线网络迈进之际，丹麦的电信行业已经成为了幕后经纪代理冲突的对象。
3月5日的会议是在TDC高级执行副总裁Jens Aalose和来自全球最大网络设备制造商华为技术有限公司(Huawei Technologies Co.)的年轻地区经理Yang Lan之间进行的。华为管理着TDC现有的网络，该网络是华为根据2013年一份即将到期的合同建造的。当天凌晨2点52分，华为丹麦分公司在没有任何警告的情况下，对其5G合同提案提交了紧急修订。而几周前，华为提出了被认为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报价。旧的报价远高于华为唯一竞争对手瑞典爱立信公司(Ericsson AB)，但最后一刻的新报价却更低。
这一点特别值得注意。竞标者不应该了解对方的提案，这些条款在TDC内部是严格保密的，只有大约12个人可以接触到。Aalose注意到，那天Yang Lan “非常自信，比平时更有攻击性”，似乎知道些什么。由于确信华为已经知道了爱立信的竞标细节，Aalose提前结束了会议。
《彭博商业周刊》查阅了大量内部文件，对6名参与调查或了解调查结果的人士进行了采访。揭秘了事情的真相。
中国公司华为早早开始进军海外，制造自己的硬件设施。起初由于中国政府的支持，华为公司主要靠价格竞争，以成本价或低于成本价销售产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华为的设备质量提高了，成为了最先进的。过去10年里，华为在向非洲、亚洲和欧洲的电信供应商供货方面占据了绝对领先地位，远远超过了竞争对手瑞典的爱立信和芬兰的诺基亚(Nokia)。
Yang Lan来到丹麦时，华为正在向欧洲进军，2004年赢得了在荷兰建设3G网络的合同，随后又在英国获得了另一份合同。据一名前TDC高管和两名曾与Yang Lan密切合作的前丹麦高级官员称，2009年Yang Yang Lan来到丹麦时，华为正在努力争取TDC的业务。
三位知情人士表示，由于TDC的网络为丹麦政府处理机密数据，双方的合作非常重要。当时美国情报机构已经开始游说欧洲情报机构，让它们坚持使用欧洲供应商，但在丹麦未能产生效果。一名前政府官员表示，美国“在对华为的讨论中不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中间人”。
TDC及其政府合作伙伴对华为存在安全担忧，但华为最终同意了一笔不同寻常的交易。TDC将把华为的设备送到华为与英国信号情报和网络安全机构政府通信总部(Government Communications Headquarters)在英国设立的一个特殊测试设施。设备获准在丹麦使用之前，这个机构将检查代码是否有任何未经授权的修改。
2013年TDC宣布与中国运营商华为签订一份为期六年、价值7亿美元的合同，为TDC建设和管理3G和4G无线网络。那时华为及其竞争对手已经开始建设5G网络，这是一个锁定数十亿美元全球合同的机会，丹麦是最早推出5G服务的欧洲国家之一。
2016年美国司法部开始调查华为公司的欺诈、知识产权盗窃和逃避制裁的行为，华为副董事长、创始人之女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美国的起诉书指控华为明确鼓励盗窃。“员工被指示在华为的内部网站上发布从其他公司获得的机密信息，或者，如果是特别敏感的信息，则发送加密电子邮件到一个特殊的huawei.com电子邮箱，”起诉书称。“一个‘竞争管理小组’的任务是审查提交的信息，并向提供最有价值的被盗信息的员工发放每月奖金。一年两次的奖项颁发给提供最有价值信息的顶级‘华为地区分部’。”
2012年澳大利亚官员向美国官员通报了一起涉及华为设备的入侵。澳大利亚人表示，来自中国间谍机构的黑客从澳大利亚电信系统复制了大量数据，并将其发送给中国。黑客攻击中使用的代码是通过华为的软件更新提供的，表明要么是华为批准了这次行动，要么是其技术人员被情报人员渗透。
随着丹麦的5G招标过程于2018年底开始，仍有一些有影响力的TDC高管和经理坚定地支持华为。而在丹麦政府内部，批准2013年合同的一些官员开始产生怀疑，一名前丹麦官员表示华为的设备和软件并没有被送到英国进行测试，原因是华为称在发送产品时出现了“行政延误”。
在2019年3月5日与Yang Lan的会面结束后，TDC高管Aalose立即下令调查公司泄密的来源。TDC的高管都是潜在的嫌疑人，这项调查异常敏感。调查人员最初怀疑是黑客入侵，在TDC内部工作的一名华为员工可能安装了恶意软件，为中国的黑客打开了大门，或者在TDC的网络上搜寻有关爱立信竞标的信息。
为了对调查的性质保密，TDC小组要求公司高管交出他们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但搜索ca没有发现网络入侵的证据，没有恶意软件或其他迹象表明黑客已经获得了访问权限。安全团队认为，一定是TDC的某个人故意泄露了这些信息。调查人员开始检查公司的电子邮件账户，看看是谁发送了爱立信的文件，或者是谁与其他人讨论了这个问题。
一位高管曾多次前往中国与华为管理层会面，并使用了华为给他的一部华为手机。这位高管经常与Yang Lan交谈和吃饭，他还被介绍给一位年轻漂亮的华为女员工。泄密调查开始的几天内，TDC管理层决定不再与华为做生意。3月7日TDC 5G战略委员会决定接受爱立信的报价。
第二天，在哥本哈根一家酒店举行的早餐会上，TDC首席执行官Allison Kirkby向Yang Lan和华为在欧洲和亚洲的一些高级管理人员宣布了这一消息。Yang Lan情绪激动地说，“这个错误的决定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丹麦公司未来与中国的合作。”
与此同时，调查团队正在锁定一名嫌疑人Dov Goldstein，他是一名来自丹麦的机械工程师，根据领英上的个人资料，他自2005年以来一直在TDC工作，领导了公司4G移动网络升级的谈判。2016年Goldstein被任命为特殊项目和成本优化计划负责人，向首席财务官Stig Pastwa报告。Goldstein没有使用华为的手机，也没有任何暗示他与华为员工有潜在的关系。但通过查看他的电话记录，调查人员发现他经常给Yang Lan打电话和发短信，经常帮助Yang Lan构思向TDC高层推销的方案，两人经常在Hotel d’angleterre共进晚餐，包括在2018年10月TDC收到华为第一次投标5G合同的第二天，他们吃了4个半小时的晚餐。
2019年2月26日在决定性的早餐会议前的一周半，TDC的5G委员会做出了将合同交给爱立信的初步决定。根据通话记录，第二天Goldstein给Yang Lan打了两次电话，并通过电子邮件邀请Yang Lan在3月4日喝咖啡，Yang Lan接受了邀请。
3月5日一大早，Goldstein打开了电脑上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有5份为TDC董事会和5G委员会准备的PPT文件。他打开了一个文件，里面有爱立信的最终报价。Goldstein和他的主管Pastwa都不是委员会成员，但TDC的安全团队发现Pastwa有这些文件，并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Goldstein。当调查人员要求公司安全部门提供闭路电视录像时，录像显示Goldstein和Yang Lan一起离开大楼去喝咖啡，腋下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在那次会面后的24小时内，Yang Lan提交了华为紧急修改后的报价，新报价仅略低于爱立信。
就在这个时候，安全小组开始怀疑有人也在监视他们。在公司的董事会里有多个远程麦克风，虽然与现有的音频会议设备兼容，但却不是原来系统的一部分，没有人知道是谁安装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安装。3月18日TDC公开宣布爱立信赢得合同的当天，安全团队搬进了公司律师事务所之一Plesner的办公室。
TDC团队进驻Plesner办公室的当天，该律所的IT系统就遭到了拒绝服务黑客攻击。一份内部报告称，在半小时多一点的时间里，“Plesner的网络几乎没有流量流出”。第二天晚上，当一名调查人员和朋友外出时，他注意到一名年轻女子在拍他。当他去质问她时，她匆匆走开了。然后另一名女子坐在他旁边，似乎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个男人在他的公寓外试图窥视。就在那段时间，Aalose的度假屋被人闯入了。
3月20日凌晨12点20分，在Plesner办公室巡逻的一名保安注意到TDC团队工作的15楼房间外漂浮着灯光。透过耀眼的光线，他看到了一架大型无人机。无人机呆了10分钟，上下左右飞着。然后下降了，看不见了。在第二天早上得知这一事件后，TDC的调查人员意识到没有关闭办公室的窗帘。窗户对面有一块墙壁大小的白板，他们一直在上面追踪所有的线索，而且大家都能看到。
3月27日，在公开将5G合同授予爱立信一周多一点后，TDC宣布Goldstein的主管Pastwa将立即辞去首席财务官一职。到了6月，Goldstein也被解雇了。
熟悉调查的人士表示，TDC得出的结论是Goldstein向Yang Lan泄露了爱立信竞购的细节，Pastwa可能知道他的下属与华为的关系已经越界。但知情人士说，安全团队没有发现Pastwa知道Goldstein涉嫌泄露爱立信报价的证据。
在华为竞标失败的几周内，Yang Lan就离开了丹麦，去了华为在深圳的一个新职位。到了夏天，爱立信已经将其工程师和设备搬到了TDC，华为的员工也离开了。
丹麦政府于2021年颁布了一项立法，赋予情报官员阻止任何涉及与丹麦没有安全协议的国家供应商的国内电信交易的能力。丹麦与爱立信和诺基亚都有类似的协议，但与中国没有。今年4月TDC Net宣布，丹麦情报部门已下令将华为设备从其网络的光纤电缆部分移除。
2019年10月调查团队负责人之一Kirkby宣布结束在TDC的11个月任期，成为瑞典最大的电信运营商Telia Co.的首席执行官。宣布这一消息的一个月前，她与TDC保安团队的成员在一家餐厅共进晚餐，当时调查已经结束好几个月了，有人从落地窗往外看，发现有一只无人机正朝餐厅飞来。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分钟，一名团队成员拍下了Kirkby指着它的照片。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看着无人机降落到街上，随后一辆白色面包车里的人把无人机接走，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