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伊爾·羅森伯格是大西洋月刊的特約撰稿人,關注政治、文化和宗教的交匯點。他在專欄中寫道,隨着每一項新政策和隨意的言論,特朗普正在打破許多支持者曾對他的幻想。
去年6月,UFC知名選手肖恩·斯特里克蘭在一場勝利後讓觀眾大吃一驚。他迅速走入觀眾席,與一位旁觀者合影——正是特朗普。
“特朗普總統,你太棒了,兄弟。”斯特里克蘭在賽後接受喬·羅根采訪時說。“他們對你的所作所為簡直是場鬧劇。我會給你捐款,兄弟。讓我們一起完成這件事。”
這一幕的視頻在社交媒體上迅速傳播,成為特朗普在支持者中仍保持強大影響力的象征,盡管他已被判重罪。
然而,上周,斯特里克蘭因截然不同的原因再次引發熱議——公開反對特朗普及其接管加沙的計劃。
“如果特朗普再繼續這套狗屁政策,我可能要開始揮舞巴勒斯坦國旗了。”他在X上發文寫道。“美國的城市已經爛透了,你還想在這個垃圾堆里花費數十億美元。我們是不是犯了個錯誤?!這根本不是‘美國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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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里克蘭並非唯一一個對特朗普感到失望的人。特朗普就職一個月後,“蜜月期”已經結束,一些支持者開始質疑自己的選擇。隨着他推行的每一項政策以及隨意的言論,特朗普正在打破許多支持者曾對他的幻想。
今年1月底,美國右翼最具影響力的媒體人之一塔克·卡爾森采訪了《美國保守派》執行董事庫爾特·米爾斯。《美國保守派》總體上是支持特朗普的。在這場采訪中,兩人興奮地討論了他們所認為的特朗普的美國全球政策。
“這是一個真正的選擇。”米爾斯說。“如果我們在中東投入精力,就無法專注邊境問題。”
卡爾森迅速表示同意:“我們必須重新聚焦自身利益。”
然而,就在這次對話播出11天後,特朗普宣布了他在加沙的計劃。
隨後,米爾斯發表文章稱,“特朗普的加沙計劃危及他的整個政治遺產。”
2023年2月,記者格倫·格林沃爾德曾表示,“反對美國幹涉主義的力量……實際上更多來自右翼民粹派,而非左翼民粹派。”
到了2025年2月,他卻發出疑問:“特朗普對接管加沙的執念,如何能推動美國優先的外交政策?”
但問題並不僅限於中東事務。一次又一次,特朗普競選時的幻想與現實相碰撞,導致許多曾支持他的人開始覺醒。
本月早些時候,支持特朗普並關注勞工權益的評論員索赫拉布·阿赫馬里,在一篇文章中寫道:“埃隆·馬斯克正成為特朗普主義的威脅。”
他呼籲特朗普“解雇”這位億萬富翁盟友,並指出“越來越明顯的是,這些寡頭,尤其是馬斯克,正在利用公眾對‘覺醒文化’和‘多元、公平、包容’的憤怒,推動經濟變革,而這些變革對普通人幾乎毫無好處。”
本周一,曾公開支持特朗普的好萊塢演員紮卡里·萊維,在福克斯新聞上呼籲關注“政府中的真正好人,他們正因馬斯克清除公務員的行動而被忽視。”
而當特朗普政府因拒絕將“墨西哥灣”稱為“美洲灣”而禁止美聯社參加白宮新聞發布會後,支持他的專欄作家布里奇特·費塔西忍無可忍。
“我投票是為了反對強迫言論。”她在X上發文說。“你不能隨意給一片水域改名,然後強迫所有人接受,否則就指責我們撒謊。不行,別拿這套來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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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特朗普從來就不是一個支持言論自由、關心勞工權益、反對戰爭的典範。縱觀他的政治和商業生涯,他多次起訴媒體公司,據報道拖欠承包商和客戶款項,推動對富人有利的減稅政策,並在中東繼續實施無人機襲擊和軍售。
但那些曾幻想他能推動自身議程的網絡意見領袖如今的憤怒,正成為一個警示:作為總統,特朗普已不再是那個能夠承載人們對現狀不滿的“空白容器”。
隨着越來越多的失望,他將越來越難維系那個幫助他勝選的聯盟。
所有候選人在競選時都會在一定程度上依靠公眾對總統任期的想象,而非現實,試圖讓盡可能多的人對自己產生認同感。奧巴馬2008年競選口號“是的,我們可以”之所以成功,正是因為讓選民可以自行填補其中的空白,將其理解為自己最希望看到的願景。
然而,由於特朗普幾乎沒有任何核心原則,除了維持和擴張自己的權力,他將這種策略發揮到了極致。選民知道他沒有固定信念,這意味着他似乎可以做任何事,讓不同群體都能將各自的夢想投射到他身上。
而且,由於他有四年時間不在政壇,這讓他的支持者能夠在不受現實政策幹擾的情況下,對他的計劃進行自我解讀,甚至是互相矛盾的幻想。
然而,隨着特朗普再次入主白宮,這些幻想正在被現實所擊破。他削弱消費者金融保護局和國家勞資關系委員會的舉措,讓國內政策的支持者感到不滿,而他的加沙計劃則讓許多反幹涉主義者陷入困境,或幹脆避而不談。
現實中的特朗普政府,已經無法維系競選時那些美好的幻想。
事實上,那些被這些幻象欺騙的人本應更清醒。特朗普不是傳統的政治家,他的本能源於娛樂業和房地產行業——一個徹頭徹尾的交易型人物,以高超的自我營銷和忽悠能力著稱。試圖將他歸入傳統意識形態的框架總是徒勞的,因為他從未遇到過一個不能拆解出售的“框架”。
那些試圖將他塑造成堅定的“美國優先”支持者,或是反對企業貪婪的鬥士,既不符合他的商業生涯,也不符合他的第一任期政策,更無法形容他目前的做法。
這些嘗試,更像是知識分子試圖對一個他們無法理解的現象強加秩序,或是一些意識形態推動者試圖利用特朗普的品牌來推廣自己的議程。
這是一種令人遺憾的局面。許多選民渴望一個能與拜登-哈里斯政府的“老派建制派自由主義”形成鮮明對比的選擇。因此,他們在唯一現實可行的對手身上投射出了自己希望看到的形象,而特朗普則極善於迎合觀眾的需求,樂意滿足他們的期待。
但實際上,2024年大選並非兩個清晰對立的政治選項之爭,並不是像“洋基隊對紅襪隊”那樣的傳統競賽,而更像是“洋基隊對一個被特斯拉火箭送上軌道的燃燒網球”。
許多選民以為自己了解遊戲規則,最終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不了解。
正因如此,隨着特朗普總統任期的推進,他的支持率將繼續下滑。去年11月,專欄作家費塔西曾表示:“我投票給特朗普,並不是真的支持他,而是反對左派及他們所代表的許多東西。”
2024年,特朗普受益於這種情緒。但到2026年中期選舉時,他將給這些選民帶來新的“反對對象”。
作為選民幻想的載體競選,最終的結果就是,當幻想破滅時,支持者也將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