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盧卡斯 (Edward Lucas )是一位作家兼安全分析師,他在外交政策的文章中,分析了特朗普的行為和可能的動機。
幾年前,即使是最能幹的俄羅斯間諜,也會覺得這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讓美國與其盟友分裂?實現。
削弱美國的規範性權力(人權、法治、民主、利他主義)?完成。削弱美國機構,以便未來更容易操控?實現。
還可以繼續列舉,但更簡單的方法是測試相反的假設。
能否舉出特朗普自上任以來,做過的任何一件讓克里姆林宮不滿的事情?沉默。
的確,他曾發表言辭上的警告,提及可能對俄羅斯實施制裁。他還刻意保持與兩個核心盟友——英國首相基爾·斯塔默和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的友好關系。
但聽聽倫敦和巴黎的憂慮,就會明白這些只是象征性的舉動,並沒有實際影響。
特朗普的批評者認為,他隨意接受克里姆林宮的觀點和任務清單,這是否意味着他是俄羅斯的資產——一個可以稱之為“莫斯科候選人”的人?
我在處理蘇聯及後來的俄羅斯情報機構、他們的行動和挑釁方面已有四十年的經驗。我曾被克格勃審訊(盡管手法拙劣)。我還寫過一本關於東西方間諜活動的書。
我同意,特朗普過去的行為確實存在重大疑點——大量間接證據表明俄羅斯的幹涉,他甚至連最基本的安全審查都無法通過。
關於動機和機會的論據也很充分。
兩名退休的俄羅斯間諜稱,特朗普在1987年訪問蘇聯時已被策反,並獲得代號“Krasnov”。他很可能在那次旅行中屈服於克格勃慣用的“恭維加勒索”手段,許多西方人士都曾因此上當。
我也相信,俄羅斯在1990年代向特朗普提供資金,以維持他瀕臨破產的商業帝國。
我同意,他周圍充滿了讓反間諜人員頭疼的投機分子和古怪人物。
但真的讓他成為特工?你能想象特朗普準時赴約秘密會面嗎?還能記住情報傳遞點的位置?提交報告?正確使用密碼本?保守秘密?服從命令?
以他混亂而任性的性格,簡直是情報官員的噩夢。
更可能、更簡單的解釋是,特朗普就是他看起來的那樣:一個普京的崇拜者,同時貪婪至極。
他或許對俄羅斯有利,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俄羅斯資產”。他崇拜普京的強人風格,以及普京政權如何讓內部人士(包括普京本人)將權力轉化為財富。
無論如何,結果是一樣的。
普京對烏克蘭的狂妄戰爭本可能導致他的垮台。但拜登政府和其他北約國家的猶豫不決,使戰爭陷入僵局。現在,特朗普通過切斷對烏克蘭的援助和情報支持,徹底改變了局勢。這不僅意味着烏克蘭的失敗,還會給歐洲國家帶來巨大成本和風險。
停火後,烏克蘭可能會變成一個巨大的波黑:不穩定、充滿怨恨、易受攻擊。
在烏克蘭提供防禦和威懾的努力,最終可能成為歐洲信譽的災難。
更全面地來看,特朗普對軟實力的蔑視已經改變了全球政治。自1941年《大西洋憲章》以來,美國的盟友一直可以告訴自己,他們的安全政策不僅僅是出於自利的交易,更是一個正義事業的一部分:抵制並擊敗共產主義,促進繁榮和自由。
天真嗎?也許。
存在缺陷嗎?當然。
但這種信念支撐了數十年的聯盟,這反過來又促成了緊密的經濟聯系和深厚的個人友誼。這一切都放大了美國的實力。
但現在,這一切都不複存在。僅僅八周,特朗普就摧毀了美國在全球花費八十年建立的影響力。
例如,削減對外援助不僅會對人道主義事業造成實際損害,還會移除美國影響力的一個核心支柱。
特朗普團隊公開貶低美國最親密盟友的政客和政黨,反而支持他們的對手,從德國的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到英國的民粹主義政客奈傑爾·法拉奇的改革黨。
結果是,歐洲長期以來堅定支持大西洋聯盟的政客,如今卻開始像戴高樂主義者那樣說話——法國政客們一直對美國的影響力持警惕態度。
所有這些破壞的表面理由是“現實主義”。
在特朗普的“強權即公理”世界觀中,對烏克蘭施壓只是一個讓其坐上談判桌的戰術手段。削弱歐洲也是合理的——這樣美國更容易施壓。
如果真正的威脅是中國,那為什麼不試着分裂莫斯科和北京?盟友可能會抱怨,但美國選民已經厭倦了對外國的補貼,他們更希望先解決國內問題。
但在實際操作中,這些政策簡直荒誕至極。
那些在歐洲的極右翼領導人,恰恰以反美立場聞名。他們與中國的關系也相當密切。
而試圖拉攏克里姆林宮從未奏效。可以去問問前幾任美國總統——比爾·克林頓、小布什、大布什以及貝拉克·奧巴馬。俄羅斯領導人只會收下讓步,卻不會做出回報。
人們不禁要問,那本以他的名字出版的《交易的藝術》,特朗普本人是否真的讀過。
與其徒勞地猜測特朗普行為背後的動機,不如更準確地衡量其影響,並做出適當的反應。盟友們往往會遺忘過去的風暴。那麼,現在的局勢真的比20世紀20年代和30年代的孤立主義更糟糕嗎?還是比之後的情況更糟?
英國人還記得,富蘭克林·羅斯福在美國最終加入反希特勒戰爭之前,是如何無情地對待當時陷入困境的英國的——以及英國在戰爭期間和戰後所經曆的財政屈辱。
拋棄烏克蘭,真的比1956年時艾森豪威爾因蘇伊士運河危機對英國和法國的懲罰更嚴重嗎?
特朗普對加沙問題的冷嘲熱諷,真的比越南戰爭更令人作嘔?或者比小布什發起的那場災難性的全球反恐戰爭更糟糕?
此外,特朗普主義及其充滿厄運和怨恨的言辭,並非新鮮事物。
美國政治中反動的民族民粹主義潮流可以追溯幾十年。還記得約翰·伯奇協會、“道德多數派”、紐特·金里奇、“茶黨”、薩拉·佩林嗎?真正的問題在於,這一次所有的“護欄”都已經被拆除,沒有人敢站出來對抗特朗普的欺騙和霸淩。
簡而言之,特朗普的統治確實不同,甚至可能更糟。但在宣布美主導的聯盟已經死亡之前,批評者應該先翻閱一下曆史書。
在此之後,他們應該停止抱怨,采取行動。受安全危機的推動,歐洲領導人已經在一個月內做出了比以往十年更多的努力。盡管這些努力仍然不足、仍然模糊、也嚴重滯後,但一個新的、更強硬的歐洲防務戰略已經初現端倪。
這一變化讓英國重新融入歐洲,擺脫了對軍事化的顧慮,打破了財政預算的限制,以增加國防開支,同時展現出了一種新的、值得歡迎的果斷態度。
我建議歐洲人以一種特別的方式紀念這一重要轉變——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在布魯塞爾的中心,豎起一座巨大的金色特朗普雕像,稱他為“真正統一歐洲的奠基人”。
然後,把銘文用俄語刻上去——這一定會把特朗普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