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道了那些通過陸路進入美國的無證中國移民,最近他們的人數迅速增加,他們穿過中美進入美國的行程,在中國被稱為“走線”。為了尋求經濟機會或政治自由,這些中國人在拉丁美洲與走私者、強盜和危險的叢林作鬥爭。加美財經編譯,不代表支持文中觀點或者確認其中事實。
1月,一艘擁擠的快艇,在哥倫比亞附近的波濤洶湧的水域中夜航。
前上海健身教練丹尼爾·黃,開始後悔他試圖通過拉丁美洲進入美國的決定。
被洶湧的海浪浸透了,他開始擔心船會翻掉。他說自己用手機給父親發了告別信。如果他能到達巴拿馬一側的海岸,將從那里開始艱苦的叢林跋涉。
黃只是習近平統治下的中國移民大軍中的一員,他們冒着被捕、溺水和搶劫的危險,通過大約八個國家到達美國南部邊境,追隨數十萬委內瑞拉人、古巴人和其他人的腳步。
他說,"我在中國再也看不到希望,如果有任何其他方法,誰會願意離開他們的家人?"
在拉丁美洲進行危險跋涉的中國移民,是貧富不一的中國人大規模外流的一個縮影。在習近平的領導下,私營部門受到擠壓。其他人則擔心,隨着習近平開始其第三個任期,政治壓迫只會變得更加令人窒息。
據聯合國難民機構統計,在2022年年中的一個時間點,有116868名中國人在世界各地尋求庇護,比習近平上台的2012年底15362人有所增加。聯合國的數字,不包括使用工作簽證、旅遊簽證或其他類型簽證進入其他國家的中國人,他們通常擁有更多資產和更好教育,這部分人在過去十年中也有所增加。
在今年頭三個月,有3855名中國移民穿越了達連峽谷,這是連接南美洲和中美洲60英里左右的險峻地形。根據巴拿馬的移民數據,2022年全年有2005人,2010年至2021年,中國移民只有376人。
數據顯示,在這三個月里,中國公民是第四大從哥倫比亞穿越達連河的群體。
走拉美路線的中國人,通常是那些收入低、教育水平低和技能低的人,幾乎沒有機會獲得美國簽證。許多人在大流行中失去了生計,當時中國大部分地區都被封鎖了,或者與中國當局發生了衝突。
這篇文章是華爾街日報對十幾位中國人采訪的結果,這些人要麼正在長途跋涉,要麼最近已經抵達美國。
逃離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熱潮,讓人想起共產黨中國早期由政治動蕩或經濟困難驅動的難民浪潮。
在1949年共產黨接管中國大陸後的幾十年里,中國實際上與世界隔絕,大量中國人逃避饑荒和政治動蕩,數十萬 "自由泳者 "冒着生命危險,試圖到達香港。
在20世紀90年代,非法越境成為一種有利可圖的生意。渴望經濟機會的中國人會借一大筆錢(可能需要數年才能還清),付給被稱為 "蛇頭 "的人口走私者,讓他們偷偷進入美國,許多人乘坐破舊的貨船。
移民學者說,這些移民大多來自中國沿海的福建省,他們改變了美國的低技能勞動力市場。隨着貿易的開放,中國的經濟條件得到改善,他們的人數大大減少了。
目前穿越拉丁美洲的隊伍,雖然規模較小,但來自一個總體上更富裕的中國,而且是由來自中國各地的人組成的,他們尋求在國內找不到的機會或自由。
健身教練
30歲的黃說,他花了近3,000美元,成為一名合格的健身教練。當2020年大流行發生時,許多健身房關閉。在無業兩年之後,他於11月被中國中部的一家iPhone工廠(編注,這里指的應該是鄭州的富士康)聘用,但卷入了關於合同的抗議活動。
他說,在與保安發生混戰後,他被放走了。
家鄉湖北省的警察打電話給他,要求他來解釋發生了什麼。這個電話嚇壞了黃,他曾在18歲時被關押了6個月,據他說是因為關於他招妓的虛假指控。
他說,由於擔心會再次入獄,他開始計劃離開。
在中國,去年一些移民在抖音上發布了他們穿越拉丁美洲的旅程,一個新的標簽,#zouxian,走線,開始流行起來。
在12月偶然發現這些視頻後,黃在網上向貸款人借了13000美元,在中國這是一個相對簡單的過程。第一個障礙是離開中國。在大流行中,中國限制了護照的發放,只有那些能夠證明他們因學習、工作或商業目的需要護照的人才能獲得。
為了獲得護照,黃在網上花錢買了一份假的錄取通知書,看起來像是來自國外大學的。
他獲得了前往土耳其的簽證,向中國邊境官員撒謊說他要去那里調查餐館,並首次被允許出國。黃說,在伊斯坦布爾,他賣掉了自己的iPhone 13,買了一個他認為不會在路上吸引劫匪的過時型號,從那里飛往厄瓜多爾,這是拉美路線上唯一一個允許中國人免簽證入境的國家。
他於1月下旬抵達基多。他和航班上的其他中國人在互相添加微信,以便在旅途中保持聯系。黃和航班上的一名中國人付錢給一名走私者,讓他幫助他們乘車進入哥倫比亞。
但在那里,自稱是哥倫比亞移民官員的人把他們抓起來,扣留他們,直到他們提出交出美元。
黃有700美元,他的同伴有1,000美元。
"錢,錢,你! 我去去去!" 黃先生說他用英語告訴這些人。
他們被釋放後,另一名男子想放棄並回家。
黃則剪開運動鞋的鞋底,取出藏起來的兩張百元大鈔。這筆錢足以讓他們乘坐出租車前往哥倫比亞的內科克利,這是達連峽谷前的最後一站。
中國移民們在內科克利為達里安河過境做準備,購買帳篷、手電筒和淨水藥片。通過達連河需要在茂密無路的叢林中,沿着泥濘的小路徒步行走幾天或更長時間,幾乎沒有淡水或防蚊蟲的可能。
中國移民說,像黃這樣徒步旅行的費用,在7,000至10,000美元之間,用於支付偷渡者、交通和住宿。移民們說,更直接或更安全的偷渡路線價格是60,000美元或更多,例如空運到墨西哥,那里的蛇頭 "代理人 "賄賂海關官員,讓中國人用偽造的旅行證件入境。
在內科克里,黃結識了來自廣東省的皮革商李小山(音),他和他16歲的兒子喬漢(Joehan)一起。42歲的李在中國有資產,在那里過着相當舒適的生活。
十多年來,他參加了抗議汙染的活動,並對香港的民主運動表示支持。2019年,當局強迫他刪除在社交媒體上對習近平和共產黨的批評,包括推特的帖子。
李說,2021年,他被帶去接受了幾個小時的審訊,去年又被帶去。
在第二次拘留後,李說他決定離開。他想讓喬漢和他的弟弟,遠離他們在中國學校所學的黨化教育,但他認為他們一家無法獲得旅遊簽證。
李決定,他和喬漢將首先通過拉丁美洲前往。他說:"如果你能跋涉到目的地,那麼你就是你自己命運的主人。"
當他們與黃相遇時,李家已經在哥倫比亞與厄瓜多爾邊境附近的伊皮亞萊斯被搶劫了。喬漢準備放棄,在與中國的母親和兄弟的視頻聊天中泣不成聲。
李先生說,孩子告訴他,這樣自由並不自由。
痛苦的乘船之旅,將移民從內科克利帶過洶湧的水面,到達達連峽的邊緣。李家和黃和十多名中國人一起開始徒步穿越叢林。
黃先生說,在徒步旅行的一些路段上盤旋着一股腐臭味,他認為這是由屍體造成的。聯合國國際移民組織說,去年在達連峽谷有36人死亡,國際移民組織說,相信還有更多的死者沒有計算在內。
李在渡過一條水深至胸口的河流時,摔倒在一塊濕滑的岩石上。曾擔任過遊泳教練的黃在水中更有信心,但在懸崖上的一條陡峭小路上滑下時,他也在擔心死亡。
花了兩天時間,他們才渡過難關。
達連河被認為是徒步旅行中最艱難的部分,但許多移民認為其他路段更危險。一名31歲的中國婦女與她持不同政見的丈夫和一個8歲的女兒,在1月下旬進行了穿越,她說在厄瓜多爾和哥倫比亞的顛簸道路上乘坐長途巴士,更難忍受。
一位來自內陸城市成都的51歲婦女說,從內科克里克乘船過境的崎嶇路程,對她來說是這次旅行中最可怕的部分。本月初,她在墨西哥蒙特雷的一家酒店說,她離開的主要動機是為了和她一起的17歲兒子繼續上學,遠離中國教育系統的高壓。
她說:"我感到自己有一種動力,一種對美國的渴望。我認為它有最好的教育、技術和文化。"
死亡之路
幾個星期後,經過幾次危險的海路和陸路旅行,黃在墨西哥與李家分道揚鑣。許多中國人說,他們在墨西哥城向走私者支付650美元,讓他們乘車到美國邊境附近。黃以八分之一的價格買了一張公共汽車票。
他說,公交車離開後不久,當地警察攔截了公交車並把他拖走。他被關進監獄10天,因為在進入墨西哥時沒有獲得適當的過境許可。他被釋放後被送回墨西哥最南端的恰帕斯州。
然後他與在那里遇到的另外三名中國人,合夥購買了兩輛摩托車,通過電話進入他的銀行賬戶獲取資金。這群人沿着他們從谷歌地圖上下載的自行車路線往北走,以避開警察。黃手機上的視頻片段,顯示了他在岩石山路上的操作,以及他在土路上飆車的激動心情。
幾天內,這群人上了墨西哥的101號公路,由於暴力犯罪頻發,被稱為 "死亡公路"。在塔毛利帕斯州的拉科馬鎮附近,一輛面包車開始追趕他們,喊着 "奇諾,奇諾!"——中國人之意,並揮舞着槍,面包車里的人示意他們停下來。黃踩下油門,飛奔到附近的軍事檢查站尋求幫助,他的乘客跳下車,跑進灌木叢。
面包車迫使第二輛摩托車停下來。騎手李全龍(音)是一名建築承包商,他在山東欠了很多債務,他狂奔着離開公路,爬到了柵欄下。當兩個歹徒抓住他的腳時,他幾乎就要過去了。
李全龍說,歹徒拿走了他的鞋子,但沒能把他拉出來。
他的同伴被拖進面包車,但在假裝心髒病發作後逃脫了。士兵們後來在路邊發現了黃的乘客,他嚴重脫水。軍方放走了這些移民,但他們的摩托車已經沒了。
拉科馬附近的一個當地中國聯系人,安排人把這四個人送到邊境,在那里他們翻過一堵牆,向得克薩斯州的美國邊境當局投降。黃申請了庇護並被釋放,將在本月晚些時候接受聽證。
那是3月初,在黃離開中國近兩個月後。
來自廣東的持不同政見者李小山和他的兒子,在更短的時間內到達了美國。2月底,他們乘坐巴士來到馬塔莫羅斯(Matamoros)附近的邊境,乘坐皮劃艇穿過格蘭德河。美國邊防人員扣留了他們,後來把他們扔在德克薩斯州麥卡倫的一個由教會管理的移民收容所。
他們正在申請庇護。
自10月政府預算年開始至2月,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特工在西南邊境逮捕了4271名中國公民,是去年同期的12倍。在此期間,在邊境逮捕的總人數為891,774人。
負責麥卡倫的格蘭德河谷天主教慈善機構的諾瑪·皮門特爾說,庇護所的工作人員過去每隔幾個月才會看到一個中國人。
"現在,突然間,我們看到來自中國的人激增,"她說,最近的一天,有50人,即約占當天難民的25%,是中國人。
在美國,根據雪城大學數據研究機構Transactional Records Access Clearinghouse的數據,近幾十年來,中國尋求庇護者一直是接受率最高的群體之一,達67%。
根據美國公民及移民服務局的數據,尋求庇護者在庇護申請被擱置180天後,有資格獲得工作許可。
到本月,李和兒子已經到了紐約州奧爾巴尼,喬漢在一所公立學校就讀,李正在等待10月份的庇護法庭聽證會和工作許可。
他又開始發推特了。
與此同時,黃在洛杉磯的一家賓館找到了住宿,有二十幾名中國人沿着同一條路線抵達。
一名來自湖北省的34歲男子說,幾年前在中國,官員們用推土機拆了他的房子,還壓壞了他的腳,導致他失去了幾個腳趾頭,所以他蹣跚着走過了達里安峽谷。
一位來自北京的商人說,他在收到一家與他有糾紛的國有公司死亡威脅後離開。
在最近的一個星期六,黃和三個男人一起吃了一碗燉雞,喝了一些啤酒。
他說:"有些人的旅程很順利,而我的旅程則非常艱難。但現在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