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金融業更大規模開放三年多後，華爾街巨頭們越來越清楚，想從這個60萬億美元的市場中獲得暴利的夢想，已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遙不可及，據彭博。
高盛和摩根士丹利等銀行，正在縮減雄心勃勃的擴張計劃和利潤目標，不斷惡化的地緣政治環境和中國願意為安全問題犧牲經濟優先事項，都對私營部門造成了衝擊，並阻礙了交易的進行。
據不願透露姓名的高級管理人員透露，最大的銀行正在考慮在華進行更大幅度裁員。
高盛在2021年在華的收入大增，超出預期，但在商業環境發生巨大變化後，公司已經修訂了五年的預測。
摩根士丹利選擇暫時不建立在岸經紀公司，而是在衍生品和期貨業務上做了約1.5億美元的小賭注。熟悉情況的人士表示，這家公司正計劃進行新一輪裁員，最快本周就會影響到7%的亞太投資銀行家。
今年早些時候，摩根大通也加入了削減中國職員的行列。
這標誌着華爾街巨頭在華業務的改變。18個月前，這些巨頭還堅持在華與中國本土大型銀行進行競爭的計劃，更關心找到足夠的本地人才來推動擴張。
據這些高級管理人員說，對許多銀行來說，現在意識到需要對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業務進行根本性反思，商業環境已經明顯減弱，在中國獲得超額利潤的最佳機會已經過去。
波士頓大學的金融學教授馬克·威廉姆斯說："這種變化使得在中國做生意的成本更高，而回報卻低得多。這些全球性的銀行很容易受到政治行動的影響，這些行動可能對它們的特許經營權和股東造成實質性的財務損害。"
這些人說，雖然許多銀行正在全球範圍內裁員，但在華裁員是多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而且在許多情況下比世界其他地方裁得更多。
自去年9月以來，總共有至少100個以中國為重點的工作崗位流失。在將員工人數增加到600人以上以建立其業務之後，僅高盛就解雇了在大陸的超過1/10的員工。
更多悲觀情緒
中國正在推進數十年來最全面的金融服務改革，允許外國公司完全擁有保險公司、銀行、經紀人和資產管理公司，中國領導人試圖在與美國的貿易爭端中，緩解經濟壓力。 然而，中國國有企業在向合資夥伴學習多年後，在所有這些領域的業務都根深蒂固，使外國企業難以競爭。
"中國的銀行完全主導了市場，"紐約Odeon Capital Group的長期銀行分析師和首席金融策略師迪克·博夫說，並補充說，中國國內公司現在 "很少需要美國的專業知識"。
對於國際銀行來說，在這個長期以來被視為從兼並到股票銷售和交易等一切重金業務最後的疆域，賭注是很大的。摩根大通、花旗集團、美國銀行和摩根士丹利，在2022年的中國風險敞口總額為480億美元，比上一年下降了16%。
根據彭博社的計算，幾家銀行近年來花費了40多億美元，增加或收購其證券和資產管理合資企業的控股權，為未來的增長做準備。
地緣政治格局更加分裂，意味着華爾街公司必須進行越來越微妙的平衡。在公開場合，每個人都在說同樣的話：中國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機會，沒有計劃退出，特別是由於已經花了這麼多錢。私下里，華爾街的高管們說，隨着緊張局勢的反複爆發，很難與雙方保持良好的關系。
隨着美國大選周期的臨近，這可能會變得更加艱難，中國政策將成為雙方政治立場的一個主要議題，幾乎可以保證會有更多的戲劇性。
這些人說，因此，銀行高管們正在加強對信貸和市場風險的審查，向亞洲的高級管理人員詢問他們的流動性和客戶被美國制裁的可能性。銀行家離中國越遠，就越悲觀。
香港大學商學院金融學教授陳誌武說："華爾街銀行早就應該把地緣政治風險考慮在內。在未來五年里，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情況，是中國扭轉方向，回到真正的開放政策和市場改革，重振商業環境。這是一種極不可能的情況，但並非完全不可能。"
上述人士表示，不確定的前景促使摩根士丹利多年來一直在香港開展中國業務，即使在建立一些在岸銀行和資產管理部門並申請研究和做市牌照的過程中，這個金融中心仍將是主要的灘頭堡。一位熟悉情況的人士說，去年中國占這家銀行亞太地區投資銀行業務收入的不到一半，而前幾年的比例約為60%。
華爾街大銀行在幾個方面都面臨着逆風。過去幾十年來最大的收入驅動力，中國企業在紐約上市幾乎已經枯竭了。中國收緊了上市規則，將公司留在國內，而美國則在會計審計方面對中國公司進行了打擊。這使得很多公司的IPO被擱置，並促使一些風向標意義的股票，如中國石油和兩家最大的航空公司尋求在紐約退市。
2022年，中國海外股權交易額下滑至190億美元，與2020年和2021年超過1200億美元的交易額相比相去甚遠，當時包括瑞銀集團、摩根士丹利和高盛在內的銀行拿到了最大的一塊利潤。
雖然交易開始回升，但銀行家們表示許多上市交易無法執行，因為投資者不願意掏錢，而中國企業不願意低價出售，據處理發行的高級工作人員說。
全球銀行在競爭激烈的中國國內市場上也鮮有建樹。去年，高盛在中國的股票銷售安排中排名第13位，落後於12家本地銀行。離岸債券市場曾經是匯豐和高盛等承銷商收費的主要利潤來源，但在許多中國房地產公司違約之後，這個市場已經崩潰了。
作為咨詢費的另一個來源，中國的海外投資也有所放緩。根據彭博社的數據，中國公司去年僅宣布了440億美元的交易，是2008年以來的最低值，與2016年2,330億美元的峰值相比，只占一小部分。
與此同時，外國公司正面臨着越來越多的審查。中國當局擔心敏感信息的流動，突擊檢查了為全球投資者進行盡職調查的咨詢公司。出於對數據安全的考慮，中國政府還敦促國有企業逐步切斷與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關系。最近，由於包括Wind信息公司在內的一些金融數據公司，停止向海外客戶提供中國公司的詳細信息，投資者受到了驚嚇。
不再是優先事項
根據美國商會今年公布的一項商業環境調查，鑒於這種緊張局勢，中國不再是大多數美國公司的投資重點。包括華平投資公司在內的投資者，已經縮減了中國交易團隊，而凱雷集團和PAG等主流大私募基金發現很難在這個地區籌集新的資金。
由於地緣政治風險，兩家加拿大養老基金最近暫停了對中國的直接投資。
在資產管理方面，貝萊德和富達國際等公司正在加緊擴大剛剛起步的中國在岸業務，盡管競爭對手先鋒集團計劃關閉在中國的剩餘業務，範達投資（Van Eck Associates）也已撤走。
在環境惡化的同時，北京也在談論需要外國投資。國務院總理李強3月份稱要為國際公司的發展建立一個 "廣闊的空間"，而證券監管機構在與包括高盛和橋水公司在內的10家國際公司領導人會面時，重申了對開放其資本市場的承諾。
據一位熟悉此事的人士透露，摩根大通同時正在準備於本月在上海舉辦三個會議，包括中國新經濟論壇和全球中國峰會，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計劃出席。
在3月份上海的一次晚宴上，摩根大通亞洲區首席執行官菲利普·戈里對1000多名員工說，"今年的業務可能會放緩，但請不要理會那些噪音和故事，而要繼續關注我們在中國長期要實現的目標。"
在波士頓大學的威廉姆斯看來，對華爾街來說，最好的情況是中國和美國淡化言辭，允許一個更友好的環境。
"這不是一個可能的情況，"他說。"雙方都坐立難安，銀行陷入了難以解脫的兩難狀態。"
